《雍也》(1)
子曰:雍也,可使南面。仲弓問子桑伯子。子曰:可也,簡。仲弓曰:居敬而行簡,以臨其民,亦可乎?居簡而行簡,無乃大簡乎?子曰:雍之言然。
《公冶長》《雍也》二篇,是對前四篇整個學問系統作對話式討論,且用弟子名作篇名。《公冶長》代表修德之體;《雍也》代表進業之用。冉雍,字仲弓,小孔子二十九歲,出身貧賤。子桑伯子,隱士,不注重外表的禮儀。簡,
道家之儉互通。
孔子評價:雍啊!可發揮南面為王的才能。
仲弓問子桑伯子如何評價。孔子答:還不錯,簡約豁達。仲弓申述:平時做事很恭敬周詳,施政時儘量簡明,這樣治理人民,是不是比較適當呢?若平時做事簡略草率,施政時也簡略粗糙,恐怕就太簡略了吧?孔子讚:雍說的很對啊!
孔子愛才,不論出身,沒有階級意識,主張人生而平等。現代民主,權貴富豪諸侯儼然成為新階級,居簡而行繁,民則無所適從或盲從,真盼領導者有冉雍之才智啊!
《雍也》(2)
哀公問:弟子孰為好學?孔子對曰:有顏回者好學,不遷怒,貳過,不幸短命死矣。今也則亡,未聞好學者也。
治學不限於學校,也不限於讀書為文。不遷怒,
貳過,恐怕是人都做不到,包括孔子,顏回幸好短命勉強算上。
魯哀公問:你弟子中誰稱得上好學?孔子回答:有顏回這人好學,不轉移怒氣給他人,不犯相同過失,但不幸短命死了。如今弟子中就沒了,再也未聽聞(比丘)好學的人啊。
孔子幾乎未見聞過仁者及好學者,因為這是終生不可須臾違離的目標。台灣幸好奠基深厚,縱有一時少數之遷怒與屢過不改,尚能挺住。
《雍也》(3)
子華使于齊,冉子為其母請粟。子曰:與之釜。請益。曰:與之庾。冉子與之粟五秉。子曰:赤之適齊也,乘肥馬,衣輕裘。吾聞之也:君子周急繼富。
公西赤,字華,孔子弟子,少孔子四十二歲。釜、庾、秉,古度量單位;釜是六斗四升,庾是二斗四升,秉是十六斛,一百六十斗。
公西華出使齊國,冉有為他母親請求俸給。孔子批准:給他六斗四升。冉有請求再增加一些。孔子同意:再給二斗四升。冉有卻給了五秉粟。孔子開導說:公西赤出使齊國時,乘壯馬拉的車,穿輕軟的裘,家境富有。我聽古諺道:君子周濟急困,而不富上加富。
孔子時任魯司寇,對冉有違命擅權,採取開導的教育方式。枉法徇情或厲法無情,
若依法論理或由情入理,總之,不論情理法或法理情,中間都需一個理字。
《雍也》(4)
原思為之宰,與之粟九百。辭。子曰:毋!以與爾鄰里鄉黨乎!
原憲,字思,孔子弟子,孔子過世後,辭官歸隱,有俠義之風。宰,總管。
原思擔任孔子家宰,孔子發給他俸祿九百斗的穀物。原思向孔子辭謝。孔子勸說:不要推辭!可以接濟鄰里鄉黨中需要幫助的人呀!
孔子當政時,處事因人而異,展現作之君、作之親、作之師的教化精神。當省則省,當用則用,如何恰當,煞難定論啊!
《雍也》(5)
子謂仲弓曰:犁牛之子,騂且角,雖欲勿用,山川其舍諸?
騂,毛色赤黃。春秋時,山川也代表神祗。
孔子勉勵冉雍道:雜毛耕牛生的小犢,毛色純正且雙角堅實,雖然祭祀大典不想用牠,但山川神靈怎會捨棄牠的呢?
孔子全力栽培冉雍,並明示『天生我材必有用』。英雄不論出身低,博士未必學問高。
《雍也》(6)
子曰:回也,其心三月不違仁。其餘,則日月至焉而已矣。
顏回三月不違仁,已是孔門弟子德行第一,連孔子都自嘆不如。
孔子評價:回啊,他的本心持續三月沒違離仁。其他弟子,有的一天最多一月罷了。
吾道一以貫之,仁真是知易行難啊!唉~好人
長命,英才多早逝啊!
《雍也》(7)
季康子問:仲由可使從政也?子曰:由也果,于從政乎何有?曰:賜也,可使從政也?曰:賜也達,于從政乎何有?曰:求也藝,可使從政也?曰:求也藝,于從政乎何有?
季康子向孔子打聽弟子的才幹,三人特點湊起來,即是大政治家的素質。
季康子問:仲由可以擔當政務嗎?孔子答:仲由太果斷
畏難,對從政適當嗎?季康子再問:端木賜可以擔當政務嗎?孔子答:賜太通達不在意,
從政適當嗎?季康子接著問:冉求可以擔當政務嗎?孔子答:求太有才不專一,
從政適當嗎?
季家是魯權臣,孔子不願讓弟子淌混水。政客者流,則樂得混水撈魚也。
《雍也》(8)
季氏使閔子騫為費宰。閔子騫曰:善為我辭焉,如有復我者,則吾必在汶上矣。
閔損,字子騫,少孔子十五歲,魯國人;孝行感人,是孔門德行科傑出弟子。季家先找孔子三位弟子從政,孔子幫他們婉拒了;又私下找閔子騫,則遭明辭;政風可見一斑。
季氏派人請閔子騫任費邑總管。閔子騫答覆:請妥善的為我辭去這項職務吧!假如再為此事來找我,那我一定離開魯國,到汶水北邊的齊國去了!
季家先找孔子三位弟子從政,孔子幫他們婉拒了;又私下找閔子騫,則遭明辭;政風可見一斑。今人鑽營求官,幾乎與變色龍一般。
《雍也》(9)
伯牛有疾,子問之。自牖執其手曰:亡之,命矣夫!斯人也,而有斯疾也!斯人也,而有斯疾也!
冉耕,字伯牛,魯國人,少孔子七歲,孔門德行科高材生。牖(ㄧㄡˇ),窗;古人寢居於房內西南角(奧);病人,才遷住在牖旁。
冉伯牛得了重病,孔子前往探問。孔子從窗外抓著他的手說:沒道理,竟是天命啊!這樣的人,卻到這樣的病!這樣的人,卻到這樣的病!
孔子眷顧弟子如子姪,視病如親,真情流露。富燒香,窮算命,小康小資只想立命安身。
《雍也》(10)
子曰:賢哉回也!一簞食、一瓢飲,在陋巷。人不堪其憂,回也不改其樂。賢哉回也!
簞,竹筐;瓢,瓠瓜對剖,舀(ㄧㄠˇ)水用。
孔子讚:顏回真賢德啊!用餐只有一小筐飯、一瓢清水,住在簡陋巷子裡。這種生活一般人煩憂到不能忍受,但顏回不改變他樂天的態度。顏回真賢德啊!
賢哉回也!甘於貧困,不改其樂,看來簡單,做來不易。生於憂患,死於安逸,台灣幸福指數亞洲第一,仍須有憂患意識啊!
《雍也》(11)
冉求曰:非不說子之道,力不足也。子曰:力不足者,中道而廢。今女畫。
冉求主力放在才藝學習,對深廣的道卻感到難以進入,故懷疑能力不足。並非逃避學習而敷衍,當是大部分孔門弟子的心聲。
冉求說:並不是不喜悅老師所教的道,是力量不足實踐呀!孔子說:力量不足的人,走到中途,只好廢止。現在的你是畫地自限。
孔子認為,不管做不做得成功,只要肯立志,堅定去做,便是真正的努力。大道至簡,為者常成;畫地自限,是人遠道。
《雍也》(12)
子謂子夏曰:女為君子儒,無為小人儒。
儒,社會需要的人;可參考【禮記】《儒行篇》。君子儒,人情練達,深通世故。小人儒,書呆子,
懂活學活用及隨機調適。
孔子勉勵子夏:你要成為君子儒,不要做個小人儒。
《雍也》(7)具備了子路的果,子貢的達和冉求的藝,即君子儒。處理國家大事,須才德學兼備,還要有社會體驗,庶不致偏離民需。
《雍也》(13)
子游為武城宰。子曰:女得人焉爾乎?曰:有澹台滅明者,行不由徑。非公事,未嘗至於偃之室也。
澹台滅明,號子羽,比孔子少三十九歲,相貌很難看(有如何首烏的根);故孔子嘆以貌取人,失之子羽。
子游擔任武城首長。孔子問:你有得到人才嗎?子游答:有澹臺滅明這人,行事
墨守陳規。不為公事,不曾到偃的私室來。
古代選才為重要工作,且非常重視人才培養。今世則大量消費銷蝕人才,官
聊生,政廢民怨,不知伊於胡底。
《雍也》(14)
子曰:孟之反伐。奔而殿,將入門,策其馬曰:非敢後也,馬不進也!
孟之側,字之反,魯國大夫,屬三家中之孟氏家族。伐,誇大功勞。
孔子說:孟之反不誇耀自己的功績。戰敗撤退時鎮定殿後,將進城門時,鞭策他的馬快跑,並說:「不是我勇敢殿後,實在是馬兒不肯快跑呀!」
孔子借孟之反的不居功,反映出春秋時代人事紛爭之亂的可怕,而期許作人要不矜不伐。聖賢之期望實在不合人性,人類社會鮮有達到者。
《雍也》(15)
子曰:有祝鮀之佞,而有宋朝之美,難乎免於今之世矣!
祝鮀,祝,官名,管宗廟、國家祭祀;鮀(ㄊㄨㄛˊ),人名,衛國大夫,口才便給。宋朝,宋國公子,名朝。
孔子嘆:若沒祝鮀那樣機伶逢迎,就算有宋朝那麼帥(隱喻賢德才幹),還是很難立足當今社會上啊!
孔子對當時社會變亂的感慨,但不願向現實低頭。當今選舉多注重顏色和外表,而忽略賢德才幹,堅持作仁人君子須耐得住寂寞啊!
《雍也》(16)
子曰:誰能出不由戶?何莫由斯道也!
古建築一房有三屋,中間是堂,堂兩邊是室。由室出堂或登堂入室,一定要從戶出入;室戶只有一扇,堂門才是兩扇。
孔子說:誰能不從戶而出室呢?誰都該依從著道而行吧!
孔子雖感嘆時代動亂,但仍堅持走正道。邪不勝正的中心思想,堅定不移。
《雍也》(17)
子曰:質勝文則野,文勝質則史。文質彬彬,然後君子。
質,人類本性。文,人類生活經驗累積出之習慣風俗禮儀文化。
孔子說:本質蓋過外在文采,就會粗鄙莽撞;文采蓋過內在本質,就會矯飾掩實。文采和本質能夠相稱融合,方能成為君子。
玉不琢,不成器;人不學,不知義;唯須文質彬彬,避免過猶不及。
《雍也》(18)
子曰:人之生也直,罔之生也幸而免。
質與文、直與罔,在人類歷史文明中難分難解。
孔子說:人正直才能平安生活;不正直的人只是倖免於難而已。
人生來的天性,原是直道而行,是率直的。誰是好人?誰是壞人?也是相對的。
《雍也》(19)
子曰:知之者不如好之者,好之者不如樂之者。
學習並非責任和負擔,而是權利和樂趣;故困而學,不如隨興而學。
孔子說:為應付考試而治學者,不如喜好修養而治學者;好知而治學者,不如樂在其中而治學者。
學習並不限於讀書,也不限於學堂;職業無分貴賤,絕非僅有出仕一途。如今,大學將學生當顧客服務,如同學店,斯文掃地也。其實,家長才是付錢的顧客,學生是委託加工的製品,豈可擅自要求無理胡鬧!
《雍也》(20)
子曰:中人以上,可以語上也。中人以下,不可以語上也。
人生而才智相當,因後天養成分出上中下;教育要因材施教,作領導人也須量才器使。
孔子說:中等資質以上的人,可以傳授上等法。中等資質以下的人,不可以傳授上等法。
凡當過老師或作過領導人,都能體會孔子這段話的苦心。至於馬英九總統登太平島的苦心,則非中人以上難以了解啊!
《雍也》(21)
樊遲問知。子曰:務民之義,敬鬼神而遠之,可謂知矣。問仁。曰:仁者先難而後獲,可謂仁矣。
樊須,字遲,魯國人,孔子弟子,少孔子三十六歲,曾替孔子駕車,時任官職。
樊遲請問從政之智。孔子答:專心致力對人民應盡的義務,並敬重鬼神且無褻瀆,這樣可說是有智慧了。又問從政之仁。答:仁者先為人民解決困難,論功行賞甘於人後,這樣可說是有仁德了。
鬼神是天道,離我們很遠;故施政須先重人道。得人心者得天下,順民意者如流水,從政之智與仁,古今一貫啊!
《雍也》(22)
子曰:知者樂,水;仁者樂,山。知者動;仁者靜。知者樂;仁者壽。
此篇廣為謬傳為『知者樂水,仁者樂山』,當非孔子原意。觀全篇文意當可確解。
孔子說:智者的樂,如水般自在;仁者的樂,如山般沉穩。智者活潑機動;仁者安逸嫻靜。智者樂天安命;仁者和人長壽。
智者不拘泥,隨遇而安,樂活奮進。仁者不搖擺,大器能容,與人為善。凡人之智與仁,與聖賢一致啊!有為者當如是。
《雍也》(23)
子曰:齊一變,至於魯;魯一變,至於道。子曰:觚觚,觚哉!觚哉!
觚,四方有棱角的酒杯。齊當時國強民富,魯當時文化殷實。
孔子期許:齊國政風變好,可達到魯國的境界;魯國政風變好,可達到道的境界。
孔子讚歎:觚不故步自封不斷進化,觚啊!觚啊!(精神文明當與物質文明一齊提升啊!)
文化傳承與提升,須有厚實經濟作基礎。孔子當時寄望齊魯能起帶頭作用。若是非榮辱混淆,公理正義錯亂,則遠道矣。
《雍也》(24)
宰我問曰:仁者,雖告之曰「井有仁焉,其從之也?子曰:何為其然也?君子可逝也,不可陷也;可欺也,不可罔也。
宰我質疑亂世行仁義真能奏效嗎?會不會盲從惹禍?欲激孔子多方闡明仁者無敵(沒有敵人)。
宰我請問:有位仁者,若有人告訴他『井裡有仁啊』,他會跳進去嗎?孔子答:怎會這樣呢?君子可赴死,但不受困陷;可欺之以方,卻不致迷糊無知啊。
仁人君子能隨『時』適『變』,先融入社會,再全心盡力去教化。自古迄今,君王無不想行福國利民之仁政,結果雖南轅北轍,其初心一致,當受到鼓舞共襄盛舉才是啊!
《雍也》(25)
子曰:君子博學于文,約之以禮,亦可以弗畔矣夫!
禮,共同遵守的文化準則。畔,邊界,引申為偏差。
孔子說:君子對於文化知識的學習能淵博且融會貫通,並以禮教約束行為,就可以不偏離正道了啊!
博學,審問,慎思,明辨,篤行,按部就班,內外兼修,庶可近道也。人心浮,人念貪,人口夸,人行偏,庶幾凡人矣。
《雍也》(26)
子見南子,子路不說。夫子矢之曰:予所否者,天厭之!天厭之!
南子,衛靈公寵妃,當時把持政權。矢,直接。否(ㄆㄧˇ),乖舛不濟,如否極泰來。
孔子見了南子後,子路面露不悅。孔子直接向他告白:我目前遭遇時乖運舛,老天都不願見!老天都不願見!(人在矮簷下,受點委屈不算什麼!)
子路不悅是為老師抱不平(春秋時訪賢,當是衛靈公攜南子來見孔子),孔子豁達,大德不拘小節。台灣所否者,天厭之!天厭之!
接下來,孔子提到這件事了。所以我說《論語》是連成一起的,編得非常好。講了南子這故事,馬上就把孔子的一段話引進去了。
《雍也》(27)
子曰:中庸之為德也,其至矣乎!民鮮久矣!
【中庸】第三章中引用此句。中庸,非中間、平均、妥協、馬虎、搖擺、投機、…,而是趨於最佳狀況(Optimalcondition)。
孔子說:發揮中和均衡的德化功能,是至高境界啊!但迄今一般人已很少能做得到了!
一切都是相對或多元的,須均衡趨近中和。一般人對人事的批評,要多方面注意人情世故,切忌一面倒或以偏概全,俾免失德。
《雍也》(28)
子貢曰:如有博施於民,而能濟眾,何如?可謂仁乎?子曰:何事於仁,必也聖乎!堯舜其猶病諸!夫仁者,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達而達人。能近取譬,可謂仁之方也已。
《雍也》篇結論。前六篇是孔子師生間學問問答綱要。病,做不到。譬,案例。
子貢請問:如有人廣泛施惠給人民,又能扶助眾生,怎麼樣?可算是行仁嗎?孔子答:這何只行仁,幾乎算是聖人境界啊!堯、舜他們還做不到哩!所謂行仁,是自己想立行仁之志,也助別人立行仁之志;自己想豁達行仁,也助別人豁達行仁。先從本身孰悉處做出行仁範例,再推而廣之,這可說是行仁的方法了。
仁的應用,是推己及人,想己之利,亦念人之利,進而念及天下人之利。所以,大公無私,違反人性,亦非行仁;大公有私,方為行仁之道啊!領導者切忌清高致不近人情啊!